我养鸭时,试过六天不吃东西不睡觉,只喝红牛的,一天喝二十瓶左右。喝到最后,就似喝药一样是苦涩的,小便也是红牛一样。
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,当时进了三万鸭苗,冬天,下小雨,冷,没工人。如果睡半个小时,鸭苗扎堆就死超过一千只。
我记得当时的风很大,在一个星期里,我是忙碌得衣服也没时间穿的。在荒山野岭水库边,只有我一个人,不穿衣服走来走去。红火蚁蚁咬我也没时间捏死红火蚁。
那真是一段愉快的回忆。
流感
有一次我四万鸭差三天卖,叫几个大客来看了,三天后装车。
那几天我散卖了烧鸭佬小几百,晚上打电话来说我的鸭子会孙悟空一样打筋斗,打几个筋斗就死。我当时想到两个字,流感。果然很快基本死光了。自己挖不了那么大的坑,叫钩机来也要几千元,用车拉去河里倒,堵住了河水,水利局的人来罚款,然后环保局又罚。三天后十几个大车来一看,鸭场空了,吵,说答应给我装车的为什么给别人装车了。我休息两个月,后来去看,小几百个鸭在自由自在地游和叫,羽毛白得刺眼。
我叫散客来一称,竟然平均也有六斤多。又进了3万苗,肝炎,十二天内基本死光,去水库上游又进3.5万,死光。不服,又进5万,事先打抗体再进场,抗体无效,十日后死光,途中追加两针抗体,亦无效。
当时我不吃不喝枯坐了四天,有红牛再多两天有什么奇怪的?又有什么不科学了?(小便和红牛一样,不光是说颜色,还说味道,小便出来时明显是强烈的红牛气味,当然你要问尝起来怎么样,那我也没办法告诉你,我怎么可能尝过?)
还有一次,鸭0.7元一斤,饲料都1.2元一斤,就不喂了。
一个星期后,我抬一包饲料过去,鸭冲过来,在我四周叠起来,差不多有我那么高,饲料也放不下来,我要走,鸭又咬住我,不给我走。
再过二天,鸭四处逃荒,下去吃了几十亩的青菜,几条村子的人上来要赔钱。
我没办法,打电话拉来了800包饲料,傍晚喂了100包减轻饥饿,但第二天剩下的700包不见了。我当时都怀疑自己的眼睛,原来是鸭子当晚全吃光了。
10包10包地叠得整整齐齐,鸭又没有手,肯定也不会解包口线。我养鸭这么多年,鸭有手我会不知道?
但一夜之间,的确是全吃光了。剩下一地湿的破的饲料袋,和四百多个死鸭。这种明显是幻觉的事情赤裸裸地发生在眼前,你说我应该信吗?我当时就不信,所以你们不信我也是能理解的。
是几万个鸭围着那堆饲料咬了无数次,运气好的就拖开了包口线,或咬烂了饲料袋。先咬底下三包够得着的,饲料袋破了,饲料流出来,重心不稳,上面的就塌下,每塌一次,就砸死几个十几个不等。
这种饿鸭,在下饲料的地方吃泥,吃下几寸深我都见过,它们见人就追,每喂一次,就死一百几十个,鸭踩鸭,满天羽毛飞得有十层楼那么高,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,这种壮观的场面,没经历过是想象不到的,也是不会相信的。我第一次看到时,就再三确认到底是不是在做梦。
工人
三万多鸭的本钱九十万,当时我只有不到三十万,已经是背水一战,是不可能请工人了。
请工人不是这么容易的,不能要求人家一天不吃饭不睡,也不是一下子能请到。荒野野岭条件艰苦,没吃饭睡觉的地方,难道请贝爷?
开玩笑,我可以说,年轻的智商正常的工人,我本人没见过坚持超过一个星期的,一般是三天内就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的,工钱不要也没事,步行也要回家,我说晚点就搭你出去坐车,但当场就步行十几公里到镇上坐车。
我知道有同行人通过残联请不正常的人,但这种有风险,你要看着他干活。有一次一个同行说下料然后就走了,结果人家下完才停,下了一千包饲料喂鱼,鱼吃不了那么多,发酵,水质恶化,鱼全浮起来,看不到水,何其壮观。
我喜欢请一些六十岁左右的没有老婆子儿的,或有几个正在读书的子女的,这种通常能做长一些时间,不会哭着说要回家。但有一次一个六十多岁的竟然下鱼料来喂鸭,下了我900多包鱼料我才知道,他说他不识字,我说饲料袋上画着一条这么大的罗非鱼也看不到么?他就笑。
有一次介绍来了一个二十岁的,竟然做了一个星期才说要走,我大为惊讶,当时就忍不住想试一下他的意志力到什么程度,邀请他爬山去看风车,从早上8点多出发,第二天晚上11点多才下来。
途中我故意迷路绕远路无中生路地走,各种有刺和无剌的矮树灌木要像狗一样钻过,他哭了多次,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始荒野里,打电话找妈妈哭诉,多次说要我陪他原路返回,我都说快到山顶了走了一半了,会有一条非常好的路可以下山的,运气好的话还有顺风车,其实翻过了一个山顶又发现一个山顶,无穷无尽的山顶连我也非常吃惊,事实上我也迷路了。
后来我们下来时经过一个果园,一只手一只肥鸡共偷了四只,吃到了第二天早上。一只鸡差不多六斤重,四只差不多24斤,一个人吃12斤,吃到了体重的10%左右,科学么?信么?
世间不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,不信是你们的福气。很多事实都没有谎言的说服力,因为谎言才要考虑说服力,事实是无须说服力的。很多事实从天而降的时候,毫无逻辑可言,令人始料未及,很久才有反应,又很久都不愿相信。
表弟
有一次连续雨天,道路泥泞,饲料车来到了水库的山脚下侧了,困了七个小时。虽然我叫钩机帮他搞起来了,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拉了满车饲料跑了。
看着鸭子饿得呱呱叫,我只好开了鸭场拉杂物的小货车上路,实在太困了,就叫上表弟。
出了水库下的烂路,上了乡道,我说,我先睡一觉,到转弯的地方你记得叫醒我。说完我双手抓着方向盘睡着了。
虽然事后表弟绝不承认当时曾经哭过,但他再也没敢坐过我的车。
到了饲料厂后,我利用装饲料的时间睡了小半个小时,声称已经是精神抖擞了,但表弟还是坚持打车回鸭场,足足花了七十元,巨额财产!
所以我决定也奢侈一把,在回到镇上的时候,我把车停在路边,决定买一个八宝粥!
在市场兜一圈出来后,我傻眼了,不知谁把十几包饲料搬走了,我当时气急败坏,昏了头,打电话给表弟,是不是你搬了饲料去喂鸭!
他说怎么可能我是清白的,我刚回到鸭场,我又不会飞。
我放下电话时,附近学校下课了,交通混乱,人们各自争先,结果谁也走不成,在交通上人们就喜欢把鼠目寸光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回了鸭场已经天黑了,把鸭子安抚下来后,我气势汹汹地决定,去砍甘蔗,当晚趁着月色我们就出发了。
表弟持了一把刀,见蔗就砍。我说你砍这么多,我们怎么抬得回?他边砍边骂,说这些人种了垃圾蔗歪歪扭扭又硬不得不砍。眼见他暴走倾向,我只好安抚他,千万不要跟植物过不去。
是的,我不光会安抚鸭子,我也会安抚人。
其实安抚和鼓励类似,就要是先准确地说出他的优点。忠言逆耳只有在人们清醒的时候适用,但需要用到忠言逆耳的时候人们往往并不清醒,强行使用就会适得其反,所以这个时候要先将其安抚下来。
我们各自抬了一捆蔗回去,坐在水库大坝上,吹着凉风,按顺序猛吃,顺序是从好到差的顺序,并且神经质地认为是对方抬回来的那捆最好,多数时候只在对方的那捆里挑,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。
到最后我们把剩下的甘蔗全踢下水库,就决定去巡场。因为我们听见了几次鸭轰然冲下水,每一次都说明豹猫咬走了一个鸭。
但这只是聊尽人事的,因为你不可能在鸭的生长周期里每一晚都不睡,而豹猫是夜里的精灵,神出鬼没,总会在你松懈的时候绑走几个。
我们去到鸭场边缘,大声怪叫,又烧了几个炮仗。用强光手电一照,发现几个有光的眼睛蹲在山溪水对面的树林里,它们已经习惯了,并不会跑得太远。
豹猫平静地看着我们出言恐吓,懒得理我们。我们知道它们会轻易地闪到树林里,但不久还会回来。狗都难以追到它们,我们显然比狗慢。
烤鱼
我们往山溪水的上游走,在鸭子去不到的地方,那里更干净,有大石天然形成的游泳池,夜色里,水流似瀑布一样撞下,哗哗地响,我们就躺在下方,瑟瑟发抖。就算在盛夏里,这里一样冰冷刺骨,坚持不了二十分钟。
在山溪水里有三样人间美味。
石缝里的林蛙。
在激流里紧紧吸住岩石的一种螺。
还有第三样,是我们基本每次都要捉的,一种半透明的小鱼,它的名字用字面意思叫张狗,张着嘴巴的狗的意思。
它的嘴巴有倒刺,可以似钳子一样夹住小猎物。
它们离开水面不到几秒就死了,并且商量好死的时候张大嘴巴。我们在下水的时候就下了剌网,二十分钟后我们一边发抖一边收网。每次都有几斤鱼,我们把别的鱼摔在岸上,只要张狗。
烤鱼的时候,鸭场里的狗就会准时出现。和我们挤成一圈,但它们的目的不是烤火。
这个时候我就会建议表弟去捡那些摔在岸上的鱼,但他也会这样建议我,所以没人去。
他就会赶走狗们,说不用理它们就可以了,敢近就就踢。
但我觉得一群狗淌着口水眼巴巴的望着我,真是吃什么都没味道,而且说什么都吃不下。
相反表弟是无动于衷的。
内心的柔软和善良会导致人们在竞争中处于下风。但善良的人请你切记,你可以处于下风,但不能因为善良而处于下风,这是不能容忍的。
所以我立即有了应激反应,强令表弟一起去拿岸上的垃圾鱼烤给狗。
狗毫不计较这些,你那怕是把随便一个鱼丢入火里烧熟,它们也吃得津津有味,而且无比热情。
我们胡乱地把鱼烤了丢给狗,它们非常开心,丝毫看不出我们的草率。
但我们睡觉前会把鱼吊在几个它们刚好够不着的地方,这样它们就会在下面蹲一晚。这些地方通常是豹猫最容易出没的。
荔枝/西瓜
我喜欢夏天,我也喜欢冬天。春天和秋天我也喜欢。一年四季我没有不喜欢的。
因为夏天的风很凉,因为冬天的水很冷。
在夏天,我喜欢摘荔枝带去山顶吃。我潜入荔枝园里检查一翻,必须精心地确定味道最好的,比如桂味和熟透的黑叶就不错。对于玉荷包或妃子笑我是深恶痛绝的,黑夜是确定荔枝的品种不是容易的事,但我在行。
很多人认为黑叶不行,但其实黑叶的味道最正,相反他们推崇的妃子笑其酸尾。
平时我都允许狗们跟着我,但这个时候我绝不允许喜欢叫的跟着我,一叫,就会惊动荔枝园的主人,虽然我跑得很快。
有一只白色老狗,短嘴。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叫,和应该不叫。
我每次都会带着它去到山顶。到了山顶,它就特别安静,好似也会仰望星空。
但它不吃荔枝,我双手分别握着它嘴巴的上部和下部,用力扳开,强迫它吃,它就含在嘴里,趁我不备的时候吐出来。
表弟不喜欢爬山,表弟喜欢西瓜,在闷热的傍晚,吃完了晚饭,他就说,我口渴,我要西瓜。
我就带他划船到水库的另一面摘西瓜。我们下了船,翻了山。他先砸一个,如果不熟,就会猛踢几个。如果熟,就会把未知的西瓜主人表扬一番。
我们故意挑大的,但大的很重,随便一个就有二十几斤这么过份。一个饲料袋只能放三到五个。走了不到两公里,表弟就开始诉苦。
他说,不如我们现在就吃了。我说你在西瓜地的时候已经吃饱了。
他说休息一下就饿了,往地下一躺,反正最后回到船的时候他就把西瓜丢光了,我通常还有两个,但我会发表一份严正声明,声称不会分给他,并且在吃光之前不再带他去摘。因为我要爱惜食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