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行记(一)

我望见远方的海岛,客船劈开碧波,从一个我驶向另一个我。

二零二二四月三十

生活唯一之确定在于它永远不确定。

前夜预报有雨,早八点出门时候,看天,转阴。喏伞,这几天,家就交予你了。

下楼穿街过桥,来到预定集合点。目的首地舟山本岛,载一车人声,我们陆路跨海上岛。此行想法已久,预谋一周,起始三人,在倒数放假的日子里,竟涨至七人之多,两三还是初见,旅程新鲜度顿时拉满。

我们租住的酒店矗立于岸边。站上二十三层的阳台,猛然一阵海风从右侧袭来,让我听它的声音。顺着风向,我先看到了城市从近处连绵至青山之下,转头在风中见到浑色的大海。今天运气不错,雨并未落下来,仅是天阴,海面弥散着薄雾,方才驶过的跨海桥伸展于朦胧。此时我接到来自故乡的视讯,兴奋地述说起异乡颜色来。

驱车行中,感慨于山青水绿空气鲜,司机师傅却全然不屑一听的口吻,倒也理解,见惯了嘛。如今我们的旅行,去的多是专门建设过的景点,所谓从你自己活到厌的地方旅到别人活到厌的地方的现代行。兰波有诗云:

“看透了,形形色色的嘴脸一览无余;

受够了,城市的喧嚣,黄昏与白昼,日复一日;

见多了,人生的驿站;

噢,喧嚣与幻象!

出发,到新的爱与新的喧闹中去!”

这是他逃离故乡的宣言,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旅行和逃离确实有很多重叠感受。

我们安顿好行李和肚子后,已近午后两点。云多且未自驾,权衡后便抛弃大青山,准备去个公园消遣一番,五点再去南沙。

出发,到新的爱与新的喧闹中去!

我的头发与野蜂很是搏斗了一番才得到进园的机会,好在奖励不错。走至半途,与印象普陀专场表演不期而遇。

舞台连着观众席,席两侧外墙全部包裹着鳞片似的银色金属,后来演出到第二个节目,才发觉这是前有耳闻、今番初见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剧场。

此时此刻,下有亭台楼阁、池水涟漪;中有翠绿春林夹杂斑驳巨石;上有郎朗清风从山间拂来,我把后背托付给椅背,静心感受着这自然与人间所合奏的新的喧闹。

再后来,步不移景却在匀速变换,舞者们鱼贯而上雁行而下,最后,一支盛大的舞开始了。恍惚间加入其中:我是人间的游客,偶然进到一场庆节,观察着、模仿着,在人们相互依偎的时刻,转身离去。

去往何方?去往清风拂来的方向。

山不在高,仙也不少。穿卧龙、清凉洞,便可踏上木鱼石,见八戒望海不见龙女之石;下转小径路过天险石,登说法台盘腿而坐,闭目而觉心旷,这种地方冥想,心想不静都不成;之后循关道往最高点而去——观音跳海石(都是些神仙石头哈哈),此石大而扁平,攀上即感风之猛烈,我忙不迭扯紧上身那件四面漏风的黑色牛仔,蹦跳过观音脚印,顶到石头最前方。映入眼帘一片平静,山脚湖泊之寂蓝尤得我心,我爬上这块石头的最高处坐下来,俯见同伴们在把风景和人剪进相机里,凛冽风声中听语笑喧阗,真是人间好时节。

自不必说,海鲜是那天的晚餐。我回忆美食味道并不在行,但记得学到的常识:吃海鲜最好不要喝橙汁。从举杯同饮到干瞪眼发完最后一张牌,时间总是在开心的时候疯狂加速。